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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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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(三)

“苔姐最近怎麽綁起了低馬尾?”歷史課上,林川又閑不住嘴。

要不是他管誰都叫“X哥”“X姐”,聽這稱呼,蕭長矜還以為他和江苔生關系有多熟絡。

“女生換個發型不是正常的嗎?”蕭長矜眼睛盯著黑板,記筆記。

“可她以前一直都是披著頭發啊。”林川自然道。

這才剛開學多久?而且,他以前也不和她一個學校,何來“一直”之說

“你很喜歡觀察她?”蕭長矜記了滿滿一面筆記,語氣稀松平常。

“沒。”

林川、蕭長矜的座位和江苔生的在教室裏正好呈一條對角線,他回頭,看了江苔生一眼,又扭過頭來。

“我只是覺得……”

“因為我喜歡。”

“什麽?”林川的話被打斷,他一時沒明白蕭長矜的意思。

“因為我喜歡她綁低馬尾的樣子,所以她綁給我看,聽懂了嗎?”蕭長矜把筆一撂,目光微冷。

“哦。”

我只是覺得,她還挺好看的。後半句話浮在林川的喉嚨眼,讓他咽不下去,又吐不出來。

“這節課講的都是周考的內容,到時候沒上八十可不要怪我請你來喝茶。”歷史老師把U盤一拔,電腦拉鏈一拉,笑呵呵地走了。

“矜哥,難怪你記那麽認真!”林川哀嚎,“救我!”

“不。”蕭長矜酷酷地站起來,一手插兜一手拿書,踢了踢林川的屁股,示意讓他出去。

“啪!”

歷史課本被隨意地往桌子上一扔,江苔生被響動嚇到,擡起頭來。

看到蕭長矜,兩手插兜站在她的面前,居高臨下地揚了揚下巴:“別玩貓了,看書,這周要考。”

江苔生看著他,懷裏的小貓也許也覺得這詭秘的氣氛令人不適,吐吐小粉舌,刺溜一下跑走了。

良久,她開口,眼神疑惑:“你誰啊?”

蕭長矜垂眸,額前的碎發稀松地搭在眼皮上,他輕聲道:“我是誰不重要,你好好學習,將來考個好學校。”

這樣,即使父母不在身邊,你也能過上很好的生活。

說完,他轉身,回了座位。

林川洞悉一切,湊上來問:“她手腕上的運動手環也是你的?”

蕭長矜“啊”了一聲,算作應答。

林川體內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,眼神戲謔:“你喜歡她?”

正說著,班長進來了,手裏拿著一堆彩帶,每條彩帶上都寫有名字。

蕭長矜坐在第一排,又和班委都處得不錯,發東西自然都先發給他。

班長把分發任務推給體委,手裏只拿著蕭長矜的彩帶,她跳到他面前,身子倚著墻,”蕭長矜。”

“幹嘛?”蕭長矜邊寫作業邊漫不經心地應答。

“彩帶給我?”

班長是算準了他不在意這些事,她沒想到會遭到拒絕。

“不行。”蕭長矜一只手還在寫作業,另一只手在她面前攤開。

“……”

見她沒給,他又勾了勾手指,“拿來。”

“你要了幹嘛,你不是不信這些的嗎?”班長疑惑道。

“誰說我不信,拿來。”蕭長矜直接一把搶過。

班長“切”了一聲,沒趣地跑了。

蕭長矜轉頭對林川說:“是她喜歡我。”

“班長?”

“江,苔,生。”蕭長矜揚了揚手腕上的紅繩。

學校的梨花開得早,一夜春風,千樹萬樹盛放。

太陽緩緩從地平線上升起,蕭長矜迎著第一抹曦光,把彩帶系在了天臺的一根鋼筋上。

頂樓有禁門,加上經費有限,學校懶得在天臺的修繕上下功夫,平面上暴露著好幾根從建築物裏延申出來的鋼筋。

彩帶在晨曦中飛揚。

身後響起腳步聲。

蕭長矜回過頭去,看到了江苔生。

她步伐遲疑,帶來了滿地梨花。

“你剛剛在幹嘛?”江苔生問。

“祈福。”蕭長矜說。

“你為什麽不綁在樹上?”

“越往高處,越近神明。”

“你信神明?”

“原是不信。”

“嗯?”

“愛上一個人,便信了。”

江苔生走上前去,微微歪著頭,好奇道:“你喜歡我?”

“你也喜歡我。”蕭長矜語氣篤定,眼有笑意。

江苔生很奇怪自己竟然沒有強烈地想要否認的感覺,她把低馬尾撫到肩膀前,喃喃道:“我為什麽來到這裏?”

“你來見我。”蕭長矜上前一步,拉起她的右手,一只黑白配色的運動手環滑下,輕輕打在他的手背上。

“你……你為什麽說我喜歡你?”蕭長矜的手很大,幾乎要將她的手都包住,皮膚相接的觸感催生一股電流,直接刺激到了她的大腦,腦袋一片空白,臉上沒來由地泛起了紅暈。

“你吻過我。“蕭長矜沒皮沒臉地逼近。

“哈?”江苔生懵住。

他慢慢地拉起她的手,從掌心,吻到指間,像一只濕漉漉的小狗,在舔舐著主人。

“這樣吻的。”末了,他勾了勾唇。

江苔生的腦袋“砰”的一聲,像有煙花在其間爆炸。

她擡頭,天空竟然黑沈下來,真的有煙花在夜幕上綻開。

煙花映在她眼底,他的眼中映著她。

一吻之間,晝夜更疊

“就讓時間停在這裏。”他說,“江苔生,我就只剩下春天沒有和你過過,我們留在這個春天裏吧。”

“可是,我們不去上課了嗎?”

他們的手緊緊交攥,她的心中驀然升起這個念頭。

“傻姑娘。”他輕聲嘆息。

頂樓矮柱後,一雙目睹一切的眼睛,在黑夜中發出詭譎的光,林川心滿意足地勾起了嘴角。

蕭長矜又回到了教室裏。

歷史周考不怎麽嚴,恰巧這兩節課歷史老師要去開會。

林川卷子寫得比蕭長矜還快,寫好了就拿出一本不薄的英文書看。

十分鐘後,蕭長矜也寫好了,身子往後一靠,歪在椅子上轉筆,無所事事。

“林川。”隔了一會兒,他叫他的同桌。

“嗯矜哥?”林川側過頭來。

他卻並沒有看他,而是用蓋著蓋子的圓珠筆磕了磕桌子,桌上有一張畫滿時間線的紙。

“你知道下一步我要幹嘛嗎?”他饒有趣味地問道。

林川眼神微黯,勉強地笑笑:“矜哥,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。”

“我要去救一只流浪貓,江苔生一直在餵養它,它原本沒有名字,那天之後,她給它起了名,叫蕭長矜,那只貓叫蕭長矜,我們一起在後山餵養了它一段時間後,江苔生說服了家裏人,把它認養了。”蕭長矜目光發寒。

林川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後瑟縮。

“這不是預言,這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,過去,發生在了未來。

林川瞳孔擴張,後背有冷汗落下。

蕭長矜的聲音擲地有聲:“林川,是你篡改了時間線。”

時間線被篡改,必將有人困在時間漩渦裏,經歷輪回循環。

蕭長矜的腦海裏儲存著所有關於江苔生的記憶,過去和未來。

而現在,因為時間線的篡改,而變得混亂。

最原始的版本,他們相識於天臺,江苔生總於下午時段在那裏餵貓,那幾天她都沒有見到小貓,有些著急,便站在天臺邊緣張望,蕭長矜“恰好”走上去散心,與她“偶遇”。

她對他說:這裏是禁區,你以後不要再來了。

在說這句話之前,他剛用她的運動手環給她綁了一個低馬尾,從此在他的視線裏,她總綁著低馬尾。

那時,他們已彼此暗戀許久。

後來,他救了小貓,手背擦傷,在天臺上,她為他消毒、貼創可貼,把象征著祈福之意的紅絲帶系在了他的手腕上,那時,他的彩帶已隨意地給了人。

是他先喜歡的她,卻是她先表的白。

在一個煙花絢爛的夜晚,他們明確了彼此的心意。

也是在那個夜晚,禁區真的成了禁區,因為教導主任來了,從此上天臺的路被鎖住了,他們只能在後山餵養小貓。

……

他的講述掠去了很多細節,比如,在那些暗戀的歲月裏,他是怎樣一次一次地默默註視著她的背影,怎樣笨拙地制造一個又一個偶遇,怎樣愚蠢可笑地在她面前出風頭。

有一次在布滿茂盛爬山虎的小巷,她發現了他這個窺視者,不高興地回頭:你跟著我作什麽?

在那個天臺上,他們他們看過了一場又一場日落,賞完了一樹又一樹梨花。

鮮花盛放,彩帶飄揚,那是他們最最相愛的季節,春天。

他後來問她為什麽說這裏是禁區,她說,因為這是小貓的秘密基地,她闖了進去,不想再有人來破壞這裏的安寧,再有,少女看到喜歡的人,難免羞赫。

他抱著她,說要為她和小貓創造一世的安寧。

年少的愛意總是如風般捉摸不住。

忘了為什麽他們鬧別扭,她坐在座位上,一個下午沒擡頭,歷史老師講周考內容也不聽,除了數學課從來不聽講的他,破天荒地認認真真做了次筆記,下課後把歷史課本往她桌子上一扔,讓他好好學習。

他要怎麽訴說,看到她黯淡表情時,他心底壓抑不住的憐惜,當時,她的父母已經死去。

“林川,我怎麽可能忘記,一樁樁、一件件,皆是我對她珍之重之的愛意,累積在了我的腦海裏,一遍遍重來,一遍遍翻新,你打亂了時間,可你沒料到竟打不散我的記憶。

剛開學,江苔生就抱著那只貓,好像那是她的寵物,按時間線,流浪貓被收養,是後來才發生的事情。

江苔生把紅絲帶系在我的手上後,班長又進門發彩帶,按邏輯,兩者順序顛倒。

我在柏油馬路上救的流浪貓,傷口上有黑色的顆粒,江苔生已經給我包紮過,可本該發生在過去的救貓事件卻被安排在了未來。

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這些事件,才能推算出這個結果。”蕭長矜喃喃自語。

每一次被卷入時空漩渦,都只有他記得這些事,江苔生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接受了這些不合理的設定。

為什麽呢?

他如果不按既定的大方向走,會發生什麽?

他已經做出的那些與初始不同的選擇,又會給未來帶來什麽後果?

“你說的沒錯。”林川倒是也沒驚訝太長時間,他直接不再偽裝,肯定了蕭長矜的想法。

蕭長矜擡頭看他。

“但是,這樣不好嗎?”林川笑了。

蕭長矜唇角嗡動。

林川繼續道:“能夠和喜歡的女孩一遍遍地相愛,這樣,不好嗎?”

“蕭長矜,承認吧,你是心甘情願的。”林川眉毛微挑,仿佛勝券在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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